仲夏的城市即使在晚上九点也少不了刺耳的喧嚣。在人生的重大考试中迷失了方向的我,至今也不知该何去何从,在过去的那些不成熟的日子里所拟定的那些现在看起来犹如天方夜谭的计划,现在已经无一例外地被冲入了名为黑历史的下水道。在身为高中生的最后一个暑假里打着零工的我,甚至给我自己一种整日魂不守舍的感觉。
所以即使来到这里,我自己也没什么真实感。
带着象征着顽疾患者的塑胶手环,从经常性的复诊到长久的住院,前后也只是短短四十余天,我错过了开学的报导时间,也错过了第一时间成为大学生的机会。
我的时间在这个入梦魇一般的仲夏停留,望着近在咫尺的丰收季节。
2014年9月20日晴
难得的出院,对于被倒吊在悬崖边上半死不活的我来说,算是少有的放松机会。
对于所患并非是绝症的我,父母的态度与从前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这赐予我的,除了因享受不到身为重病患者的特别优待而产生的遗憾之外,更多的还是能够活在日常世界中的满足。
只不过,某个原本并不住在我家的人的出现,却依然说明了病重的我与从前的我,在旁人心中的巨大差异。
表妹------洛雨是我舅舅家的女儿,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女高中生,由于父母时常外出经商而培养出了凌驾于常人之上的独立生活能力,是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
在早已经不再是暑假的现在,她会出现在我们家的理由,恐怕只能是我的出院。
考虑到她所就读的学校离我的家并不远,我的罪恶感倒是不至于太过强烈。
……
午饭过后,墙上的电子钟所显示的时间已经是13点31分,如果不是因为数字上的对称,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的我也不至于被区区一个挂钟吸引注意力。由于今天是周末的关系,洛雨不需要去学校,而我的父母则是在饭后便外出进行如公事一般的娱乐活动去了。这个家和我被确认为重病患者之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不同,而究竟是我的重要性太低还是家里的大人们太乐观,老实说我其实并不关心这个问题。
“咖啡还是红茶,午睡还是……”
洛雨是个开朗的女孩子,外向之余不失温和,作为一个高三的学生,她除了不到155CM的身高有些二等残废的潜质之外,是个不可多得的完美女孩------当然如果作为女友的话,很难找到更加合适的对象了。
“都不用了,就算不睡觉我也不知道现在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
“唔,这倒也是,洗澡水我饭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家里的沐浴液好像用完了,表哥可以用搁在花洒旁边的肥皂,还有就是……”
她有着非常细致的思维,为人严谨,思考周全,在这个年纪就已经表现出了贤妻良母的素质,做哥哥的我反倒有些不是滋味。
“其实我也不是很困,主要是太无聊了,不能过度运动,尽量避免使用计算机,甚至连看电视的时间都必须控制,想想就觉得好麻烦。”
“在医院里就是这样吗?”
“医院里有看护不间断的监视,就算想偶尔犯一下规都不可能。”
虽说他们也都是为了我的病情考虑,不过因为而来的枯燥生活却是被戏称为多动症患者的我所无法忍受的。我的时间就好像静止了一般,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只有心脏机械般的鼓动,还在随着时间之流一起前往未知的彼方。
“看书啊,病人是最适合看书的职业了,不仅可以打发时间,还可以调整心态,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了不是吗?”
“不要,我已经尝试过了,但是可能是现在的我并不想接受新的事物,所以不管什么书看到一半都会失去兴致,还不如在大白天对着天花板看星星。”
“嘛嘛,大白天如果能看得见星星,表哥差不多就能回医院里去了。”
表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走向了厨房。
虽然我的家庭条件算得上相当富裕,不过家里人却没有使用饮水机的习惯,所以烧开水所使用的都是电热水壶。
“总之,如果不想睡,就先喝杯红茶吧。再说,我也可以陪表哥聊聊天嘛。”
“不必了,你忙自己的事情去,让我自生自灭吧。”
我从小就有坐着发呆的天赋,最高纪录可以坐在沙发上以近乎于静止的姿态发呆超过5个小时。
“我的工作就是成为表哥的职业保姆,照顾表哥的三餐和起居啊。”
心平气和地说着让人浮想联翩的羞耻台词的表妹,从木质的橱柜里拿出了一套几乎没有使用过的茶具。
像我们家这样完美具备都市快节奏家庭特点的人家,一年365天都几乎不会有闲下来喝茶的时候,从这个角度去思考,得一场大病也许也有哪怕是那么一丁点的好的一面。只可惜,我并不是个喜欢喝茶的人。
“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好像老了五十岁的样子……”
“说真的,表哥如果真的觉得无所事事的话,可以试着自己写小说啊,既不用接受外在的新鲜事物,也可以打发掉足够多的时间。单纯杀时间也不必受到交稿时间和写作质量的约束,不是个很好的选择吗?”
在泡茶的时候,洛雨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我的身上,对她来说,泡茶的工作似乎已经熟练到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也可以完美完成的程度了。
“除此之外,还可以把自己的心情寄托到剧本当中,并以此抒发出来,这么想的话,写小说真的是一个很合适的选择。”
仔细想想,她的话确有几分道理,只不过我对写小说这个事情本身完全没有好感,每每提及小说家,我脑中所浮现的都是一些过着贫穷的生活,终日对着计算机荧幕敲击键盘,还被套上死宅帽子的悲惨形象。虽然其中也不乏一些最终功成名就人气满载的成功人士,但是很明显,我只会像剩下的人一样,带着那些连自己都嗤之以鼻的文字,继续维持着暗无天日的雨季和阴天。
不过,并非迎接那样的未来,而是单纯的打发时间的话,她的建议倒确有几分可可取之处。
“恩,你说得有道理,就让我勉为其难试试看吧。”
我短暂的创作生涯,正是由于洛雨无心的一句话而开始的,而这也是促成我与她的相遇的,最初的契机。
……
2014年9月21日阴
天空的颜色即是大海的颜色,仍未过去的夏季,雷阵雨的征兆总是屡见不鲜,像这样持续数个小时的混沌天色,虽然还未真正转变为暴雨,但是人们内心深处的惊涛骇浪,却早已经被这凌迟处死一般的无尽混沌所引发。依然在家中无所事事的我,也因这异常的天气也感到了莫名的抑郁。
苦闷,抑郁,悲痛,无奈,种种负面的情感积蓄在我的心中,而我却无法驱散它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无论是病情,还是考试的失利,或是因为昏暗的天气和压抑的空气所引发的胸闷的感觉,都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忘却的情感。
也许洛雨说得没错,写小说真的是一个寄托情感的好方法。
怀着这样姑且一试的心情,我在书房的办公桌前坐下。
“哇哇,真的准备动笔了啊。”
意识到的我的行动所代表的意义,表妹拿着已经泡好的红茶和咖啡走入了我的房间。
“咖啡提神,红茶醒脑,也许会对表哥的创作有所帮助。”
她没有拿品茶时会用到的茶具,而是将泡好的咖啡和红茶都装在了平常喝水用的马克杯里。她也很清楚地知道,这些咖啡和红茶的作用是帮助我调节自己的状态,而不是更多地消耗我的时间。她虽然雷厉风行,可却有着与之不相称的细致。现在的我能够有她的支持,实在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置身于有自己所创造的空间里,我的思绪开始向外发散,它创造着未知却由我支配的世界,将它不断地分解,重组,由世界大战,到校园生活,由斗智推理,到男女之情,然而,在不断的构造之中,我却发现过去的数年间脑中仅剩下考试成绩的我,已经失去了想象的能力。
思维的空洞,见识的短浅,再加上想象力的匮乏,一切的一切都说明着,即使只是打发时间,写小说也是我所难以做到的事情。
感慨完自己的无力,我的视线停留在了表妹留下的马克杯上。
既然我无法完整地构造出一个世界,那不妨,先从人物开始吧。
就以身边的人为原型,先创造出一个人物,然后再以她的身份为背景,逐渐地向外展开,最终形成一个自己的世界观,这么做,可能会比直接构造一个世界更加容易。
性别,女,年龄17岁,高三学生,身高153CM,发型是双马尾,但是在非公共场所还是更喜欢黑长直的发型,性格外向,行动派,但是思维细致,头脑好,家务万能,由于父母时常外出,所以目前独居,至于有个表哥这样的设定,还是砍掉吧,再有就是……对了,名字啊名字,表妹的名字叫作洛雨,那么,小说里不妨就叫落羽吧。
嗯,姓名:落羽。
“是蝶衣哦,蝶衣。”
当我在人物设定的姓名这一栏写下这个名字的时候,表妹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耳畔如鬼魅一般响起,使得处于沉思状态心无旁骛的我惊出一身冷汗。
“哇啊啊啊啊啊,洛雨你不要吓我行吗?”
“都说了是蝶衣啊,不要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嘛!”
这很显然是属于洛雨的声音,可是环顾四周的我却发现,自己的表妹此刻根本就不在这个房间里。
“谁,你是谁?是什么人在说话?”
我在空旷的房间里向着不知藏在何处的声源问道。
“我叫做蝶衣啊,都已经说了第三遍了,你的接受能力还真是差到不可救药啊!”
她的话中夹杂了不少的拟声词,这么看来她似乎是个性情中人的样子。不对!我连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所以“性情中人”这个结论还是先按下不表比较好。
“哦,我难倒是见鬼了吗?洛雨!洛雨你快来!洛雨!”
遭遇到了自己所无法应对的情况,我的第二反应告诉我,此时我所能求助的也只剩下表妹而已了-------今天依然外出的父母很显然是靠不住的。
“唉,我都已经说了好几句话了,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的存在呢?”
声音的主人用稍稍有些沮丧的声音说着。
“就是因为接受了所以才可怕啊,一个不知道身在何处却能和你交谈的女鬼,难倒不是很可怕的存在吗?”
这个家伙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所以我也尝试着与她进行一些简单的对话。
“你才是女鬼,你们全家都是女鬼!虽然和你处于不一样的世界之中,但是蝶衣是如假包换的人类啊!性别女,年龄17岁,高三学生,身高153CM,留着双马尾的发型,你不是都知道的吗?”
她将我所设定的小说女主角的特点一口气说了出来,不过已经被她的出现吓得魂不守舍的我,如果再对此感慨一番也实在是显得太没见过世面了。
“所以说这就是洛雨的情况啊,难倒是小说?”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第三种能够解释这个声音存在的说法。
“BINGO!就是小说啊,我们正是借助它感觉到彼此的存在的,你难倒不觉得这是个很浪漫的说法吗?啊啊,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秋雨哥哥才对。”
我的天,这个自称蝶衣的人,竟然连我的名字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么说来,她对我的了解程度很可能达到了我无法想象的高度。
“这怎么可能,小说中的人物竟然会突然冒出来,你难倒不觉得这种事情很可怕很难以接受吗?”
“啊啊,这么说确实没错,但是,也不坏不是吗?上天送给你一个随叫随到的聊天物件,这么想也就豁然开朗了。而且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去质疑它的合理性会不会太不解风情了一点呢?作为一个男孩子,面对预料之外的情况也不要失去在女孩子面前应有的浪漫和风度啊,对不对。”
“在女孩子面前……吗……”
我承认她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是我根本没有看到所谓的女孩子啊,如此一来有何来面前之说呢?
“嘛,算了,以你的立场,会害怕也是正常的反应,大概是我太强人所难了吧。我的存在,是不是会让你觉得困扰呢?”
结束了自我意识过剩的开场白之后,这个我只能暂时用表妹的形象来暂时想象其形象的贴图少女终于懂得所谓的换位思考了。
“总算注意到我的感受了,我作为一个不失浪漫和风度的男孩子是不是该对此表示最衷心的感谢呢?“
也许是我的大脑逐渐接受了她的存在,并适应了此刻自己所处的环境,我的精神也逐渐脱离了高度紧张的状态。以此刻的心态再去思考这位奇妙少女的存在对我的意义时,我意识到一个只有自己能够感知却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洛雨类似物简直就是如同财宝一样的存在啊-------如果这个家伙真的在现实中存在的话。
“感谢就算了,你能够接受我,我已经感到非常开心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呀!”
“表哥,发生什么了!”
如镜像般存在的另一个声音打断了少女的话,而紧接着在晚一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我的眼前出现的,是只裹着一条浴巾的洛雨,和她满脸的疑惑。
……
“哎?小说中的塑造的女孩子出现在了表哥的现实生活中,还与表哥进行了对话?很奇妙很不可思议的经历啊!”
换上的睡衣的表妹搬了一张小圆凳做到了我的身边,虽然她的位置离我写作用的笔记本近在咫尺,不过以她勉强只有4.7的视力似乎依然看不清本子上“姓名:落羽”的字样。
“我对此也感到非常吃惊,不过还有一点令我不解的是,洛雨你竟然对我的话没有丝毫的怀疑啊。”
此时此刻,蝶衣的声音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似乎是因为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她不愿意打扰我的样子。
“表哥是一个完全没有一点幽默感的人,所以我不觉得你会有闲情逸致开这样的玩笑啊。”
“完全没有幽默感什么的……虽然我不否认这一点,不过就这样直白地说出来还是会或多或少地打击到我的自尊心啊。”
“自尊心什么的无所谓了,可是如果表哥木讷的性格不改一改,在面对同龄的亲密女孩时会吃大亏的,比如说……”
“哦哦,你是说蝶衣是吧。”
表妹的话还未说完,我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接受新事物的能力确实是出人意料得强。
“什么啊,才没那回……哈?蝶衣?”
也不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洛雨的第一反应竟然会是做出想要辩解的样子,不过在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时,她也理解了我的意思。
“表哥所遇见的书中女孩叫作蝶衣?”
“没错,她是这么说的,虽然我原本并没有打算用这个名字来给她命名,可是奇怪的是,她作为我剧本中的一个角色竟然让我改变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老实说换成其他人一定也是一样的,毕竟即使是作者,也不可能比角色本身更加了解她自己吧。
“竟然是这样吗……我想,这可能就是心理学上所提到的潜意识吧。我曾经看过一部名为《PSYCHE》的小说,并因此翻阅了一些相关的书籍,我想这也许是表哥的潜意识,发现了一些表哥原本所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吧。”
“潜意识会发现一些我自己无法注意到的东西?如此站不住脚的说法真的有科学依据吗?”
“科学依据嘛,潜意识这个东西的深奥,是目前的科学还不足以完全挖掘的东西,若是潜意识真的超越了我们自身的五感和智慧,那么要以这些落后的筹码去解析潜意识的世界,原本就是困难至极的事情。而且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除了接受之外,也没有其它的办法可以寻找了。”
她的一大段解说,我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但是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除了接受没有办法这个观点,即使我内心深处不想承认,也没办法去否认它。
而且退一步说,我为什么要去尝试着解释蝶衣这一不合常理的存在呢?有一个能够和自己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的女孩,我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如此一想,其它的事情就统统都不重要了。
“就象是所谓的预知梦之类的说法吗?”
“很类似,简而言之,人类感知外界事物的方法,不外乎五感,也就是视觉,听觉,味觉,嗅觉以及触觉,通过五感的感知,再加上开发程度通常不超过百分之五的大脑的分析,最终形成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再上升一步,就是不少书籍里时常会提到的第六感。”
“第六感,说起来,那似乎被认为是毫无根据的感觉的样子。”
“实际上并非如此,第六感之中,就有着部分被称为潜意识的这种事物的存在,人的潜意识是通过怎样的感官去感知这个世界的,目前的科学还很难去解释,即使科学可以解释,我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也无法将其形象地表述出来。而不管怎么说,潜意识所感知到的世界确实存在在我们的大脑之中,甚至潜意识对人脑的开发程度,远远高过了百分之五这个比例。这么说表哥能明白吗?”
又是一大段深奥的解释,但是既然潜意识是人所无法控制的东西,那么我即使再怎么了解它,也不可能去干涉它,所以这些解释除了满足我那可有可无的求知欲外没有多少价值。
不过我现在也不好意思去打断表妹的热情解说,所以就姑且当一回学生接受一些新鲜的事物吧。
“潜意识通过大概可以被称为第六感,第七感甚至第八感的感觉去感知这个世界,并形成一个与我目前所知道的世界有着很大差异的世界,是这样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什么第七感和第八感是否存在啊……潜意识感知到的世界去我们平常所认知的世界是否有差异啊,这完全不是我可以去下结论的问题啊!但是,我们可以尝试着用构造色的原理去类比。”
“构造色?”
“恩,就是利用物体表面复杂的构造,对光线产生反射,折射和绕射等等复杂的物理现象,直观的结果就是当我们去观察运用构造色原理的物体时,会看到如彩虹般缤纷的色彩,而且更重要的是,由于构造色的特殊性,从不同的角度去观察,所能看到的颜色是不尽相同的。”
洛雨的解说带动了我头脑的思考,我逐渐从与蝶衣相遇所产生的紧张感中解放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五感和那些有可能存在的第六感,第七感或者第八感,分别是以不同的角度去感知这个世界的?”
“嗯,所以说,当潜意识所感知到的东西与出现在表哥的日常生活中时,会让表哥你产生异样的感觉是很正常的现象,至少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潜意识先一步感知到了蝶衣的存在吗?难倒我的潜意识会先我一步预见到我开始写小说的未来?甚至于连落羽……连蝶衣的存在都预见到了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无论是五感还是五感以外的感觉,所感知到的一切都未必是真正的真实,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是主观上的接收和取舍,正如morpho蝶和它翅膀上的构造色那样,若是想知道答案,就只有将它翅膀的结构完全破坏掉,如此这般,它才会显现出自己最初的茶色。可是表哥,这真的,就是你所期盼的结果吗?你所希望的,真的是了解这位名为蝶衣的女孩和她背后的真实吗?”
洛雨也没能给出我所期盼的答案,相对的,她却反问了我一个我还无法回答的问题,短时间内接受了太多的东西,现在的我还不可能去思考太多更加深入的东西。
“这个嘛,求知欲终归是一个没法回避的问题。”
“但是全知是根本无法做到的呀!如果世界仅仅是你的一场梦,那么你想了解一切的真实,就必须从梦中甦醒,可是如此一来,梦境也就消失无踪了,这真的,就是表哥所期待的结果吗?还是为了全知,这作为其中的一个过程,对表哥而言也是不可回避并且值得走出的一步呢?”
“我只是单纯的好奇,洛雨你不用消灭了我吧……”
洛雨情绪的突然性变化,让我的心头多了一丝异样的恐惧。难倒是因为潜意识让我感知到了另一个我原本所不知道的洛雨,又或者,只是我脑经秀逗了而已呢?
“啊,抱……抱歉……因为需要解释的内容太多,所以我的大脑也有些混乱了。表哥还是个病人,我不应该给表哥制造太大的压力,真是……真是对不起。”
我生硬的转移话题终于让表妹的情绪回到了我所熟悉的状态之中。
“没事没事,我这个人有着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强大适应力,倒是表妹,我今天才知道你竟然是个见多识广的才女!连什么构造色,什么morpho蝶之类的冷门知识都了解得这么多。”
“这没什么,我平时常常一个人生活,所以社交圈不如一般的女孩那么大,而且我也不喜欢网购或是逛街,所以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时常会接触一些书籍,吸收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识,才女什么的完全不够格啊!”
这个家伙,明明不是外人,在我的面前还总是免不了显露出恭敬自谦的一面,作为她的表哥,她这样的见外让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构造色,morpho蝶,潜意识,蝶衣……哦,我的天,脑子里一下子塞进了大量的信息,现在已经处于半瘫痪的状态了。
“其实啊,如果表哥想不通的话,不如换个方向去思考,也许这样就豁然开朗了也说不定。”
“换个方向?”
“恩!”
洛雨淡淡一笑,将自己的视线,对向了我面前开启的笔记本。
“想想蝶衣对于表哥而言,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表哥自己对蝶衣,究竟抱有着怎样的感情,大概,这两个问题,会更加容易得出结论呢!”
……
蝶衣对我而言,是怎样的存在,我对蝶衣,抱有怎样的感情……
她只是我小说中的一个人物,甚至连名字都和我最初设想的有这很大的出入。作为小说的作者,我可以轻易地操纵她的命运,这样的她,与我根本就不是对等的存在。她只是我用于寄托感情的一个不真实的工具,是洛雨在我笔尖上的替代品。
我对洛雨的好感,也许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存在了,这个有些早熟的女孩,总是拖着比同龄人更加瘦弱的身子,做着许多跨越了自己所在年龄层的事情。她从小便缺乏父母的关怀。虽然她很外向,但是在我懂得了何为社交辞令的年纪,我也明白了洛雨的外向,只不过强迫自己融入大环境的手段而已。这样的她并不真实,就如同双子的两面,不,就如同她口中的构造色那样,在不同的人面前展现不同的色彩,却从未表现出真正属于自己的茶色。
而我,真的了解洛雨吗?
在她的身上,我或许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2014年9月25日,晴
回到医院后的第三天,连续的阴雨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散去。
从位于住院部三楼的病房阳台上向下看,阳光在地面上铺下刺眼的金黄。
不过尽管有阳台,这里的百叶窗也只能开启不足十五度。考虑到这里的病患往往都有着很大的心理压力,为了防止情绪失控的病患随时可能出现的跳楼轻生的行为,这样的设计也并非不解风情。
“哈--------!”
过去的两天,回到医院的我都睡到了正午,可能是由于在家期间规律性不强的作息导致目前身体依然虚弱的我有些疲劳的关系,所以这两天我的睡眠时间长得有些反常,不过也正因如此,现在的我才会有一种精神焕发的感觉。
所以说,也是时候给回归住校生活的洛雨报个早安了。
因为学业的关系,她在星期一的凌晨就坐上了返校的公交车,在那之后,我们只是在我星期二恢复住院之后有过一次短暂的联系,除此之外便没有再打过哪怕一个电话。
蝶衣的存在,让我对与洛雨的交谈,有了一丝顾虑。
我想,在我的潜意识之中,蝶衣正是洛雨的一个化身,是我将自己所了解的那个不真实的洛雨,印象化和设定化之后的产物。
原本这并不是值得顾虑的问题,可是,蝶衣的存在,却远比一个仅位于剧本之中的人物更加真实。
我害怕与蝶衣的接触,我害怕我对洛雨的好感,会因此转变为不该出现的另一种感情,我所恐惧的,并不仅仅是这些。
我甚至害怕着,那个也许已经由我的潜意识所察觉到的,真正的洛雨。
可是即使如此,在身体状况好转之后的这个早晨,电话报一声平安也是理所当然的吧。现在的时间是清晨6点11分,洛雨大概起床不久吧。
“早啊,表哥!”
电话的接通并没有花去多少时间。
似乎对我的来电早有准备的洛雨,在我听到第一声信号音之后便接起了电话。
“早,洛雨。”
像这样的问候,在过去的几年间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但是这一次,我的心间却出现了与此前截然不同的情感。
我的心态在改变,而洛雨,却依然隐藏在她特有的构造色之中,听过无数次的声音,一如既往充满朝气却不是平静的语调,在现在的我看来,却太过普通了,普通到不真实,普通到让我理解不了。
“表哥你的声音听上去充满活力啊。”
“托周公的福,这两天身体状况好到可以去打一场久违的篮球比赛了。”
“医院生活还习惯吗?一个人不会很无聊吗?马上周末了,需不需要我来照顾表哥啊?”
她那不变的热情就如同工序严密的工厂所生产出来的无形产品一般,给予每一位顾客同样不变的温暖。
“不必了,洛雨你好像没有周末离校的习惯吧。”
“也不完全是,大概一个月左右会离校一次吧,而且特殊情况也要特殊处理不是吗?而且完全不打算继续写小说的表哥,这些天一定无聊得不得了吧!”
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了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洛雨那属于高中生的日常,也差不多要开始了。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表哥的声音听起来很普通啊,如果表哥还有在和那个叫做蝶衣的女孩子接触,情绪上或多或少会受到一些影响才对,你细致的表妹不会连这么明显的异常都察觉不出来的。”
“被你看出来了啊其实这两天我大部分的时间都睡得一头死猪没什么区别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写小说的闲情逸致。”
“呼呼,表哥真是的,总是拿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糊弄我,我就姑且勉为其难地相信一次吧。”
洛雨那边的声音越来越乱,毕竟作为一个高三的学生,这个时间点已经到了吃早餐,并为接下来的早自习作准备的时间了。
“洛雨,在和男朋友通电话吗?”
“是表哥啊,表哥!”
“这么大清早就打电话献殷勤的家伙,竟然只是表哥吗?果然,妹控已经快要统治这个悲惨的世界了吗?”
“小声点啊,夏琳,我表哥会听到的!”
“我已经听到了……”
我出声打断了洛雨和她同学的对话。
“啊,表哥,我这边也该去食堂了,我的成绩不是很好,要考上表哥即将就读的大学不加把劲是很难做到的,所以呢……这一年还是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才行啊。”
“和我考一所大学可不是什么值得作为目标的事情,而且我一直认为像洛雨这样的女孩子如果高中不好好谈一次恋爱一旦进入大学很可能会被一群如狼似虎的雄性生物追得无处可逃的。”
“所以说……恩,表哥果然是太迟钝了,好了就这样吧,现在考虑大学的事情,对我来说还太早了,恋爱的事情也是,而且呢……我也不是除了念书之外完全无事可做的乖乖女,表哥就放心吧。”
单方面地否定了我的提议的洛雨,在一声简单的“那就拜拜喽”之后就挂断了电话,完全没有等待我的回应。
还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以外向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感受,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是这个样子,不愿去改变自己。
外向与孤单,无私与自我,这正是在这个名为洛雨的女孩身上共存的矛盾。
我并不是讨厌这样的洛雨,我只是对无法了解真正的她而感到无奈。
我自己所无法解决的事情,就只有拜托另一个我来尝试了……
……
在只有我一个人存在的病房,一张小圆凳,一本小小的笔记本,外加用于放置电视机的小方桌上空出来的位置,以及一支签字笔,就可以连接我和另外一个世界了。
蝶衣啊……如果她是源于我潜意识中的洛雨的替代品的话,我想我可以在自己需要的时候与她再见才对。
翻开扉页,进入由白纸上的一条条直线所绘制的空白世界,将写在第一页上的落羽两个字划去,并在旁边郑重地写下少女的名字------蝶衣。
“嚯嚯!秋雨哥哥终于不把我当鬼了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当我的笔尖在完成了这个“衣”字并脱离笔记本的刹那,少女元气满满的声音再度传入我的双耳。
“果然出现了……我才刚刚打开笔记本而已,看来你的出现时间并不是随机的啊。”
“那是当然的,你的表妹不是告诉你了吗,感知到我的存在的是你的潜意识,它对资料的收集和整理是在你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就已经处理完毕的,你现在所看到的我只是在特定的契机作用之下出现的你的意识中的一个镜像,所以我的出现当然不可能是单纯的巧合。”
她的解释虽然也很空洞,但比起表妹那复杂的说法,很显然要更加通俗一点。
“也就是说,你只是一个存在于我的意识中的生物啊,那么为什么只有我在打算写小说的时候,你才会出现呢?”
“用生物这么简单的词来形容一个女孩子会不会太失礼啊,而且虽然你所感知到的蝶衣某种意义上确实只存在的于你的意识之中,但是蝶衣是真实的啊!也是有着一个眼睛,两个鼻子,呸呸呸!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如假包换的人类啦!”
“但是,我完全看不到……就算再怎么如假包换,如果我看不到的话还是没办法申请退货给差评啊。”
对着一本本子说着傻话并同时耸肩的我,大概会被医院的医生认为情绪失控精神不正常吧。
“潜意识啊潜意识,潜意识和你的任何感觉都是对等的存在,被潜意识所感知,和被听见,看见,摸到,闻到甚至是尝到从本质上看没有什么区别,不管什么感觉都有着一个感知范围,而潜意识的感知范围大小甚至连一个模糊的范围都很难确定,唯一能确定的是蝶衣肯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虽然也有可能是作为一个女鬼啊,幽灵啊什么,但是秋雨哥哥如果因此小看我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
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却一口大气都不喘,甚至连话中的停顿都很短暂,这个幽灵般的女孩还真是元气满满。
“不是如假包换的人类吗……”
“啊啊!至少在蝶衣看来自己是个人类无误,至于秋雨哥哥所感觉到的蝶衣和蝶衣自己所感觉到的蝶衣是不是同一个存在,其实蝶衣自己也不知道。可是呢……蝶衣也不关心这些问题,只要明白自己对秋雨哥哥所说的话正是人类的蝶衣想要传达的就可以了,不是吗?”
在情绪比较激动的时候,少女会把“我”这个对自己的称呼用“蝶衣”这个名字来替代,就好像要凸显自己的存在感似的。
“呼!一口气说这么多的长句子很累人的,而且我到底为什么要和一个反应迟钝的笨蛋解释这些就连我自己都不太明白的问题啊?”
“反应迟钝的笨蛋表示自己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接过少女的话茬,想象着少女的姿态,并让她的身形与记忆之中的洛雨重合,少女的形象也就跃然纸上了。
到头来,除了名字有所变化之外,她和落羽的设定没有任何的不同。
“不管这些了,只是我一个在做着无偿的解释也太可怜了,秋雨哥哥,作为报酬,你也必须回答我几个问题才行!”
“我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的状态,你的强迫推销还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
“强迫推销啊,确实有几分意味在里面,不过,蝶衣想问的,大概也是哥哥所需要思考的一些问题吧。”
蝶衣的话不再是一如既往的玩笑语气。
虽然我没有办法看到她的表情,但此时的她,想必还是有几分正经的吧。
“我需要思考的问题……这样的问题可不少啊,也不知你到底想问些什么。”
“这个嘛,虽然我对问题的答案还是有几分自己的推测的,可是,不确定一下总觉得不是很踏实,就好像是写小说一样。”
“怎么又和写小说扯上关系了?”
“写小说其实只是把自己脑中所构思出来的剧情实体化而已,用更深奥一点的说法,就是将自己所捕捉到的意识中原本转瞬即逝的虚无,转变为现实中随时可以阅读,甚至能够与他人分享的东西,文字是意识的载体,是能够长存于现实之中的意识,即使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规划着剧中人的未来,如果不写下来,就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他们的必然命运。被写下来的小说,便成为了作者的分身,去不断地说服作者,去相信自己的意识所创造的这个故事。”
“这同问我问题有什么关系呢?”
“有啊,虽然哥哥大概不会明白就是了,嘛嘛,一时的有感而发,对不起喽,又吊哥哥的胃口。”
这个蝶衣竟然会说出道歉的话,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她似乎不是我第一印象中那样的,标准的傲娇女孩,不过,她和我脑海中的洛雨,依然有着非常巨大的差别。
“我已经习惯了,总之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恩,那么秋雨哥哥,你到底了解蝶衣多少呢?”
“……”
我原本以为会是一个我根本无法回答的复杂问题,但是没想到,蝶衣的问题竟让你如此简单。
只不过这是个虽然简单,但还是略显抽象的问题。
蝶衣是洛雨在我的脑中的复制品,是由我的认知所构造的并不真实的洛雨。
我也许根本不了解的洛雨,但是我却不可能不了解这个由我自己创造出来的蝶衣。
“八九不离十的感觉。”
“哦?真是自信,明明连蝶衣是怎么样的存在都不知道,也敢说八九不离十啊!”
“再怎么说,蝶衣都是我即将在小说中写到的人物,等我设定好的人物,写好了大纲,这个问题也就解决了不是吗?”
“蝶衣并不这么认为!”
她对自己的称呼又发生了变化,这说明她此刻的态度十分强硬。
“在小说完成之前,关于蝶衣的一切都不是已知,你是想这么说对吧!”
“蝶衣想说的话哥哥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猜到。实际上,小说根本就不可能代表作者真正的意识啊,它更多的只是将作者自己脑中数不尽的思路囚禁在一条没有回头路的单行线上。脑中的构思可以天马行空,不着边际,但是一旦必须落到书面上,限制就会大得可怕,这也就是为什么常说现实永远比小说精彩的原因。一个人甚至连自己的想法都无法完全摸透,即使哥哥真的奇迹般地做到的这一点,想要让蝶衣一丝不挂地站在哥哥的面前,也是几乎不可能的。现在的哥哥无论有多么坚定,多么心如止水,都无法看透未来的自己哦!”
“未来的自己……虚无缥缈的存在啊。”
“也许吧,虽然蝶衣对这个挂着未来标签的自己有着很多的期待,但是过去的蝶衣,却未曾想到现在的自己会这么糟糕啊,真是一点实感都没有。”
“我对蝶衣的存在,其实也一点实感都没有,连一个简单的轮廓都构造不出来。至于蝶衣一丝不挂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副姿态,我现在还对此不感兴趣。”
“哇,暂且不论哥哥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个奇怪的词语,这样的打击一个女孩子真的好吗?”
从她的语气中可完全听不出一分受到打击的样子。
“你不是说现在的自己很糟糕吗?所以多受一点打击也无所谓吧。”
“唔……确实,蝶衣这段时间了解的东西越来越多了,所以反而有了太多不必要的顾虑,不过现在无所谓了,因为我再也不需要对自己负责了。”
“这话怎么说?”
“不是有个人打算接管蝶衣的命运吗?所以蝶衣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就足够了。”
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他人手上的蝶衣,似乎对此还乐在其中的样子。
“我是无所谓啊,不过你确定这种等同于‘尽情蹂躏我吧’的说法真的没有问题吗?一般人对于自己的命运**纵这种事,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抵触才对。”
“完全没有,都是重复从现在到未来这个单调的过程,所以怎么样都无所谓。哥哥你呢,就尽情地蹂躏我吧,蝶衣完完全全不会介意啊,完全不会!”
说着羞耻台词的蝶衣,甚至将完全不会介意的态度重复强调了一遍。
“……”
就算用脚趾头去体会都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蝶衣的反常。
“哥哥不必惊讶,蝶衣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和蝶衣所做的决定,都是蝶衣和哥哥共同的愿望,蝶衣的心和哥哥的心从一开始就是重叠在一起的,蝶衣可不是洛雨的替代品啊!”
突如其来的发难,就好像晴空之下突然间降临大地的凄美电光,在炽热的土地上激起了刺眼的火花。
“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洛雨的替代品?”
“哥哥不需要辩解,哥哥心脏的每一次鼓动,蝶衣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哥哥为了了解洛雨而呼唤着蝶衣,试图通过蝶衣让自己能和自己的潜意识互相连接,从而让洛雨以毫无防备的纯白之姿暴露在哥哥的意识之下,这些,蝶衣全部都知道。因为蝶衣,一直怀揣着哥哥的心脏,从未放手。”
雷鸣之后,夏日的天空陷入了乌云的统治,混沌之下的狂风,扬起了足以将视线完全遮蔽的沙尘。
暴风雨还未降临,但我却已经无法看清眼前除风沙之外的一切。
“蝶衣的等待,已经持续得太久了,蝶衣等待着自己被哥哥所察觉到的这一天,蝶衣等待着把哥哥从洛雨的身边抢走的这一天。没有人可以阻止蝶衣的,因为蝶衣无论是身还是心,都早已和哥哥结合到一起了。”
“你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明白了……”
我以为自己对蝶衣的一切了如指掌,但是现在,我发现少女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毫无疑问的未知,她的全部,我无一可以感知。
不了解洛雨的我,也同样不了解蝶衣。
“呼!所以呢,哥哥你啊,真的能操纵蝶衣的命运吗?即使蝶衣将自己的身心都托付给哥哥,哥哥也无法将蝶衣当成一个玩具一样去把玩吧。”
“这……”
“哥哥做不到的,因为蝶衣所知道的秋雨哥哥,是个温柔的男孩子,温柔得甚至都有些残忍了。”
“我是个温柔的人?你在开玩笑吗?”
“虽然既没有干劲也没有责任感,甚至还有点自闭的倾向,但是只有这一点是无法否认的。温柔的哥哥,即使得到了蝶衣的身心,也无法容忍那个肆意玩弄女孩的身体与命运的自己,这样的哥哥,怎么可能支配蝶衣的命运呢?”
蝶衣话中的喜悦,即使我想我这样迟钝的人也能够感觉得到。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感觉到了,隐藏在混乱的语言背后的,蝶衣真正的意志,和源自她内心的愿望。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是,这是她……准备传达给我的她的期待。
“蝶衣希望,将自己的命运托付给这样的哥哥,这是现在存在于这里的蝶衣,唯一的愿望,也是唯一的担当。不是哥哥操纵蝶衣的命运,而是蝶衣将命运托付给哥哥,温柔的哥哥,是无法拒绝蝶衣的请求的,不是吗?拜托了,带着蝶衣的愿望,将蝶衣的命运写到哥哥面前的笔记本上。”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想借助小说里的蝶衣去了解洛雨的,明明是我才对,为什么这反倒变成了蝶衣的愿望……
坏掉了,一定是我的潜意识坏掉了,我的潜意识不想让我了解洛雨,他想占据真正的蝶衣,想占据真正的洛雨,所以才让蝶衣不以自己真正的姿态,而是以我所捏造的姿态,显现在我的剧本之中,一定是这样的。
“这不可能的!蝶衣的命运……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只是想写点小说打发时间而已,为什么要我背上这么残酷的责任!我做不到的!做不到的!”
“哥哥,即使这是蝶衣的请求,哥哥也做不到吗?蝶衣知道,对于哥哥来说,这是个责任对哥哥来说简直就像无妄之灾,蝶衣也知道,蝶衣的请求实在是太过唐突,但是……如果哥哥不这么做的话,也许蝶衣,就永远无法被拯救了。”
拯救?拯救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了?
我不想再去思考了,我只是想打发时间而已,只是这样而已,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么多复杂的事情。混乱了,我的大脑混乱了。
需要被拯救的明明就是我才对,救命!救命!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我受不了了!救命!救命!”
救命!
视线一片空白,大脑一片空白,简直……糟透了。
蝶衣什么的……根本不存在不是吗?
小说里的人物冒出来,完全不可理解啊。
所以,只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而已,什么潜意识,什么蝶衣,什么一丝不挂,什么命运,什么蹂躏,什么温柔……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嘶-------!”
奋力撕去笔记本的第一页,将它揉成一个纸团,丢进脚边的垃圾桶。
我的世界,终于再度恢复了正常。
少女的声音,完完全全地消失了,不,它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只是我的大脑出了一点点的故障,制造了一个灾难般的幻象。
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因为这个如鬼魅一般的东西已经消失无踪了。
“简直……就是一场噩梦……我到底是怎么了,写个小说还给自己找这么多的麻烦,看来……近段时间自己的遭遇让我的神智出现了问题……”
是不是该找个时间看看心理医生呢?
暂时应该还不需要吧,等幻听再度出现的时候再考虑这个问题吧。
在那之后,我脱力般地躺倒在了身后的病床上,恢复运转的大脑,开始构思一个全新的剧本……
……
“对不起……对不起……”
在以白色为主基调的密闭房间里,少女望着无法开启的窗扉之外的苍白天空,默默地向着在那之上的虚无传达着无法传达到的歉意。
少女知道自己是绝对不会哭的,但是她依然尝试着抑制从眼角流出的泪水。
“你为什么要出现,如果你不出现,也就不会有变量发生,事情就会如你期待一般地发展。你让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又是何苦?”
面对这样的少女,我无力去安慰,而且以我的立场,也只能通过质问去行使我的职责。
“我以为……”
“你以为他能承受得了吗?”
“我……”
少女无言以对,只是缓缓将身体对向了我所在的位置。
“但是蝶衣,他是否能承受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去承受这些原本无需浮出水面的事实,没有任何的意义。仅仅是你的自私,让你不由自主地接近他而已。而且你还无法管住你自己的嘴,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这样的你除了给他造成困扰之外还能做什么?”
“可是我……让我在这里默默地等待,默默地承受,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她迷茫的双眼之中映不出任何的色彩,就如同她此刻的内心一般,余下的只有遗憾和空白。
“你这是逃避。”
“不是的,我喜欢他,我必须面对自己的感情。”
少女将张开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像我展示着她的决意。
“但是结果呢?结果就是让我看了一场笑话?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如果你还是无法下定决心,那么就继续去找他,我是绝对不会阻止你的,我的立场就是见证你所做的一切,并进行记录和评价,限制你的行动不属于我的职责。”
“职责……吗?”
少女苦笑着,将视线从我的身上移开了。
“在我的面前,你为什么要谈论所谓的职责呢?”
“这也是我的逃避和自私。”
我如实说道。
“你只是想证明,你的理性和自制力远远在我之上是吗?你只是想证明,你不会做出像我这样搬石砸脚的事情是吗?”
“以我的立场,没有同情你的资格,只是,你的痛苦对我也只会造成负面的影响,所以我主观上要尽量避免它的出现,对此,你应该能理解。”
“我理解,我怎么可能不理解,所以我放弃了,仅此一次的尝试之后,结果已经宣判了我的死刑,不会有下一次了。”
令人绝望的释怀之后,少女低下了头。
她的双手在透明的窗户玻璃上不规则地运动着,好像是在勾勒着某种存在于她脑海中的事物。
“蝶衣……”
“不会有……下一次了……”
又一次地重复,少女的精神已经无法再支撑她的躯体,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蝶衣!”
“我没事……”
对于我如同社交辞令一般的关心,蝶衣淡然一笑。
“我还是做我该做的事吧,你也一样。”
我也不知她的这句话是她确确实实的决心,还是仅仅是单纯的自我麻痹。
“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只是……有点累……”
少女维持着苍白的微笑,在温暖的木地板上渐渐睡去……
……
2014年9月28日多云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表哥你没事吧!”
我的病情越来越重了,医生说,是由于负面的情绪让我的身体状况恶化,再加上严重的失眠,导致了抵抗力的下降。
而我,却不愿接受父母的请假照顾。
最终,无奈之下的父母只能在安抚我的同时,联系上了仍然处于学习中的洛雨。
结果,就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样子……
“你不用管我……不用……”
“表哥别再任性了,你这个样子没有亲人在旁边照顾的话,身体会更加糟糕的!”
洛雨中断了每天的晚自习和住校的日程,取而代之的是在下午的课程结束之后就来到我所在的医院负责对我的照看工作。主观上不愿给父母添麻烦的我,面对的表妹的主动请缨,内心深处却不愿意去拒绝。
“你不是说要好好学习吗?我死不了的,不用刻意牺牲时间来照顾我。”
“我放弃那个想法了。”
洛雨否认了我的说法,继续泡着她的绿茶。
“你说什么?”
最近的头脑一直昏昏沉沉,所以我没能很好地理解她的意思。
“学业什么的,我打算先放一放,也许就像表哥说的那样,我应该在自己依然是高中生的时候好好谈一次恋爱。所以呢,我把照顾表哥作为恋爱的热身练习,就是这样。”
“舍近求远,以洛雨的条件,要在学校找一个出色的男朋友简直易如反掌。”
洛雨的条件,作为一个女朋友而言接近完美,这样的女孩没有理由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半死不活的表哥身上。
“表哥你不明白,其实洛雨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尤其是男生。可能是洛雨的警惕性太强了吧。”
“是吗,完全没有看出来。”
“其实洛雨在除了秋雨表哥以外的人面前,几乎不会说心里话的,这和洛雨生活的环境有着不小的关系。”
在较小的年龄就不得不面对独居的压力,外加一个不靠谱需要照顾的表哥,洛雨如果没有远超同龄人的成熟,是难以在这个样子的环境下坚持的。只不过……
“我完全不觉得除表哥以外这个前缀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事实上,这个家伙在我的面前也同样是处于毫无疑问的防备状态。
“表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啊,洛雨只是……”
“从小养成的性格也不是说改就改得过来的,所以我完全理解洛雨。”
“表哥完全不明白,因为表哥是个完全不懂女孩子心事的笨蛋。”
被洛雨下了这样的定义,其实我也很困扰,但是她说得不错,像我这种拿迟钝当优点的人,怎么可能会读得懂女孩子的内心呢?
不过其实也无所谓,我这个人也不怎么需要和洛雨以外的同龄女孩打交道,至于洛雨,她倒是可以不必当做一般的女孩子来看待。
“我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真男人,为什么非要去弄明白女孩子心里的想法呢?”
“交朋友,谈恋爱,技多不压身嘛,就连写小说都或多或少需要明白一些女孩子内心的想法才做得到。说起来,哥哥的小说有在继续吗?”
渐渐地,我们之间的话题正在向着一个我不想提及的地方转移。
“那是当然的,而且这个小说里根本就不存在像洛雨这个年龄的女孩子。”
我一边说着,一边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本已经用了大约三分之一的60页软面抄。
“哈?这怎么可能,就连《三国演义》都有吕布貂蝉,表哥写的该不会是从东土大唐到西天取经的故事吧。”
“当然不是……”
我在辩解的同时,不情愿地打开了笔记本。
所幸我的手写字相当难看,所以除了我自己和熟悉我的字的那些老师之外,很少有人能在短时间内成功译码我所书写的内容。
“大概来说,这是个全面战争题材的作品,里面只有一些雄性生物之间的斗智斗勇,重要的女性角色好像都最起码是大妈级别的年龄了,少女心什么的,完全没有用!”
“唔……全面战争……真是出乎意料,我原以为以表哥的性格,应该是像GALGAME那样的剧本才对,怀有翩翩少女心的男主角,和个性张扬的外向型女主角,明明应该是这样的故事才对啊!”
就象是接下了一颗重磅的炸弹,洛雨的表现显得非常难以置信。
“所谓的GALGAME那样的剧本什么的暂且不论,怀有翩翩少女心的男主角算是怎么回事!”
“就是像表哥这样的男孩子啊,虽然没有纤细的心灵,但是却和闺中少女一样的内向自闭,而且还常常会幻想奇奇怪怪的事情。”
“是少女而不是少妇,我真该感谢你的仁慈啊。”
“不用客气,只是可惜,洛雨觉得表哥的性格,明明更加适合写可爱女孩子的故事才对,全面战争什么的,太奇怪了。”
也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理,表妹似乎对全面战争这个题材有着非常大的偏见。
实际上,因为我的水平只能用不堪入目来形容,所以无论是什么题材对于对文字和剧情的要求都很高的洛雨而言,都是不值得一读的小说。
“世界观已经确定好了,而大纲也早已了然于胸,这个时候要换个题材只怕我是没有重新构思的兴致了。”
事实上,另一个理由是我依然对蝶衣这位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少女有着些许的顾虑。
如果继续上次的写作,继续对假想中的洛雨的幻想,会诱发什么不可预知的事情我可无法想象。
“我是无所谓啊,我只是单纯期待着表哥的剧本,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没有别的意思,恩。”
洛雨的视线与我的视线短暂交错,而后她就主动将视线转移到了我手中打开的笔记本上。
“如果一切都能顺利就好了……如果一切都能顺利……”
也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在对我说着,洛雨的话又一次重复了两遍。
……
2014年10月2日晴
“狂王的军团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攻陷了公国的首都,并将国都迁移到了这个更靠近国境的工业都市。故事进行到这个阶段,我设定的主人公一行人才首次登场。”
这是假期的第二天,长假期间,洛雨和医院的医生进行了沟通,暂时住到我对面的病房里。这些天,她就像一个专职的看护一样,负责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几乎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
当然,她更多地,依然是作为一个与我关系亲密的表妹,带给我安全感,并同时为我排忧解难。
“啊啊,难不成是亡国的王子或是公主说得各路的NPC曲线救国的故事?不对,没有少女系角色的话,就只能是王子了吧!”
洛雨看到这样的开头,进行了毫无新意的推断。
尽管我确实是个没什么创造力的人,但是如此的低估依然让我非常没有面子。
她虽然对我的刻板一清二楚,却忽略了我作为一个病人能够有多到恐怖的时间去胡思乱想的事实。
“完全不是,男主角是个大叔啊,作为狂王手下的大将被当成弃卒并从战场生还之后的故事。”
“哦哦,这样啊,然后这位大叔遇到了亡国的王子,并帮助他说得各路NPC并完成曲线救国的故事,对不对?”
“放弃吧,洛雨,我的思路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看透的。”
“哇哇,竟然不是这种设定,亡国的背景下没有背井离乡的王族后裔或是隐姓埋名的庶民王子,如此一来亡国的设定还有什么意义嘛!”
“呃……我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既然只是打发时间,设定不需要太严谨也没有关系吧。而且既然是全面战争的背景能切入的地方还有很多吧。”
“可是,既然设定里提到了狂王的进攻,那么就必须从政治形势上去分析这一次的侵略不是吗?如此就必然会耗费大量的笔墨,而如果脱离了剧情而只是对其进行单独的介绍,就显得太突兀了。”
“有在小说里介绍男主角所构思的小说内容突兀吗?”
“这大概是没有的……可是如果作者能圆回来,倒也不是完全不可取的做法。”
洛雨果然不愧是有着读书这个优雅爱好的人,她所说的这些理论都是我完全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在我看来,小说的本质只是编一个故事而已,如果拘泥于各种各样的规则,就会因合理性而变得套路化。
不是有句话叫作小说永远不如现实精彩吗?前些日子似乎还有什么人向我提到过这句话。
“我平时在泡茶的时候吧,虽然也不怎么遵循单一的规则,但是不管怎么说,泡出来的茶至少必须能喝才行吧!”
“如果是为了泡茶的过程,那么就算泡出来的东西难以下咽,也只是作为再来一次的契机而已。而且,我实在是不想写那些太当代的内容。”
其实主要的原因还是在这里。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可以理解表哥的想法,果然以杀时间为目的的话,什么套路和规则只要丢到一边就行了,说不定这也不是什么坏事。那就说说吧,表哥到底设定了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狂王和大叔之间基情满满的故事……”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脱口而出的竟然会是这句话。
“噗!这算是什么介绍啊……”
“简单来说,就是狂王为了让大叔登上宝座使用一连串的计谋,最后让大叔杀死自己的故事。中间添加一些诸如血之契约之类的设定,将狂王舍近求远的做法圆成无奈之举就可以了。”
“哎?为什么会是这种悲剧设定啊,明明以打发时间为目的,剧本就是应该轻松和欢快一点才对吧。”
听了我的话,洛雨的脸上显现出了明显的不解。
“轻松和欢快的全面战争……除非是一群玩家在打SRPG,否则完全不科学啊。不仅不科学,连编都编不下去……”
“不不,洛雨的意思其实是……这个剧情……为什么……”
“有什么特别的吗?我觉得这是很常见的剧情框架啊,就算是我这样的笨蛋都可以想到,而且又不需要太严密的逻辑,还不乏战斗场面可以凑字数,即使是拿来骗稿费都非常合适,更不用说是打发时间了。”
我完全不觉得这个剧情的整体思路有什么不可取的地方,除了主要关系人是两个中年男性显得缺少美感之外。
“那就随表哥喜欢吧,洛雨只是说一些自己的看法,没有别的意思,确实没有别的意思。只希望一切顺利就好,顺利就好。”
再次出现的突兀的重复,和意味不明的喃喃自语,这个场景的重复出现,在我的内心深处埋下了小小的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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